臺北市政府衛生局社區心理衛生中心

臺灣警察專科學校 蒙宛筠臨床心理師

　　我照顧外婆的日子，不知不覺已經邁入第十三年。剛開始的那段時間，幾乎每天從早忙到晚，半夜只要聽到一點聲響就會驚醒，深怕她又跌倒在廁所。那是一段從沒真正睡飽過的日子，連夢裡都帶著焦慮。當時我才剛成為心理師不久，努力想爭取機會持續留在醫院受訓，再累、再撐，也不敢鬆手，因為錯過了，可能就沒有下一次機會。工作、照顧與生活三方面把我拉扯得快要斷裂，每天都像在走一條快要斷裂的繩子上。

　　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晚，外婆半夜把尿布脫掉，整張床都濕了。我那天工作特別不順，回到家情緒本就低落。半夜起床上廁所時，發現她房間的燈還亮著。走進去一看，才發現她默默用毛巾墊著濕床，自己躺到另一邊睡著了。她沒叫醒我，也沒抱怨什麼，只是靜靜地處理。而我發現後情緒一下子爆炸，忍不住用很差的語氣對她說：「為什麼弄濕了不叫我？」一邊收拾、一邊懊悔，眼淚也不自覺地掉下來。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，但那時的我，真的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承受任何一點什麼。

我邊哭邊問自己：「我怎麼會讓外婆躺在尿濕的床上睡覺？」

　　那一晚，我終於知道，是時候和外婆談談了。我們真的需要幫手。身為心理師的我，比別人更清楚情緒的重要，但當自己成為照顧者，才真正明白：「知道」和「做得到」有時是兩回事。我發現自己有好多話都說不出口。連一句「我快不行了」、「我想和朋友吃頓飯」，都說得很有罪惡感。心裡不斷責備自己：不該埋怨、她年紀大了不是她的錯、我是心理師，我「應該」要更好，直到後來我才懂得告訴自己：累的時候可以停下來，痛的時候可以說出口，這不是脆弱，而是一種自保。

　　那天之後，我鼓起勇氣跟外婆談，第一次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情緒。我告訴她，我真的怕自己撐不住，怕有一天不是用嘴巴發脾氣，而是做出會後悔的事。起初，她非常抗拒讓外人進家裡。但當她感受到我的真實情緒與誠懇，也慢慢願意理解：我們不是要放棄她，而是希望我們都能好好活下去。

　　我們一起討論她在意的事情，例如：可不可以安裝監視器？重要物品能否鎖起來，只讓我們兩個人知道？當她發現安全感可以被維持，也逐漸放心讓人協助。請來幫手後，我才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「喘息」。那不是去度假，而是終於可以好好睡一晚、安心吃頓飯，不再帶著罪惡感完成自己的工作。這些平凡的小事，其實是把自己救回來的關鍵。

　　如果你也正在照顧家人並且默默忍耐；也許你像我過去一樣，很多話難以說出口，但每天都在為對方調整生活、犧牲自己。我想對你說：「你不是自私，你只是終於想照顧一下自己了。」、「請不要等到情緒快撐不住，才願意說出口。」。現在長照3.0 正在擴大服務，第一階段將於今年9月啟動。如果過去曾因資格不符、流程繁瑣或被拒絕而放棄，請再試一次，撥打 1966 長照專線或家庭照顧者關懷專線 0800-507-272，也許現在的制度能開始接住你了。照顧的路很長，願你能夠在這條路的一開始，就保留一點餘力，好好照顧自己。讓「活得好」，不只是對被照顧者的承諾，更是你對自己的溫柔許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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