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屬於妳我的成長之路#1 我告訴妳弟,出席葬禮的時候要穿體面一點
陳彥琪 諮商心理師
我長期擔任臺北市親子館的副館長,同時為看見心理諮商所治療師,並在成為二寶媽的路上奮鬥掙扎,定期分享伴侶、家人、親子之間的各種相處之道與磨合,以及個人的探索與成長。相信失敗、困難與挫折,都是促使個體重新成長的養份,而若有人能在這樣生命的缺口中灌注肯定與同理支持的穩定力量,便能協助我們走過逆境並迎向陽光。
「妳現在肚子大,我看外婆的喪禮你就不用來了,妳先生來就好。」
「我跟妳弟說,到時候出席葬禮要給我穿帥一點!」
「給那些人看呀!讓人家知道我們家的小孩也是很有出息的,體體面面賺很多錢的樣子。」
難得回娘家一趟,靜語無言地對坐在母親前面,原本期待母親的拿手菜,突然之間變得索然無味,聽著媽媽雖然滿嘴抱怨,卻叨叨唸唸老放不下外婆葬禮的話題,叫人難以下嚥。
靜語還記得當年外公先走時,母親就對於男女不平等的客家舊習爆發許多不滿,明明小時候就是肉都留給男孩子吃,錢也讓男孩子們讀書去,長大後卻要大姐們趕快出門找頭路拿錢養家;等到外公走了,外婆還在呢!子孫們就急忙分了財產,姐妹們全都簽了放棄繼承——反正終究嫁出去的外人——倒是男孩子們全都窩在家鄉繼承祖厝跟農地,靠老本養老母。
是的,母親老是在埋怨,卻每年仍認份的匯錢回去,過年還給外婆包大紅包,外婆失智住院了,也還是她們這些女兒回鄉輪流幫忙照看、請看護,靜語看著母親愛插手又愛抱怨,自己也跟著不舒服。明明妳最不喜歡的,就是他們的重男輕女,但這麼多年來妳自己北上打拼,奮力付出血汗要證明自己,卻仍在他們走的最後一天,把決定自己是否成功的代表,給了自己的兒子(還有女兒所嫁的女婿),讓他們的稱不稱頭、體不體面,成為妳能否被肯定、稱讚的代表作。
靜語感到一陣胸悶,但從小被教育「小孩有耳無嘴」的她也沒跟母親多吭聲,只是帶著那些彷彿有著回音的抱怨回到自己的家,挺著肚子坐在床前,眼淚就這樣默默的開始一直滴下;那些「妳碩士也念太久了吧?書讀這麼多,不如嫁一個好人家!」、「這麼愛頂嘴以後嫁進人家家裡,看你怎麼辦?你瞧那些阿姨就是太強勢,錢賺這麼多,最後還不是離了婚。」的否定話語一直圍繞著她,就連懷孕得知是個女寶寶,滿心歡喜的告訴母親時,竟迎來母親滿臉擔心的愁容,並立刻安慰自己:「哎呀沒有關係啦,下一次還有機會」。靜語好像在自己身上,看到母親的影子——我明明這麼努力了,但是我的價值卻還是建立在我的孩子上,而我的孩子甚至必須要是個男孩子。
我們生氣,感到不舒服,因為我覺得自己的價值也被否定了;原生家庭固然會影響我們,但適當地劃下心理界限,也可幫助我們提醒自己,別再複製那樣的模式來苛刻地對待自己,我們可以試著這麼做:
- 退後一步,也是一種設限:許多人跟自己的原生家庭,就像是個情緒共同體,裡頭有一個人著火,其他人就跟著爆炸;當你開始感受到不舒服的時候,就是一種提醒與警訊,讓自己試著拉開適切的距離,關閉通訊軟體的提醒通知也好,推說那幾天公司加班,外頭吃飽再回家也行,別急著想要馬上回應,有的時候比起反抗與對立,試著停下來理解與陪伴,會讓我們會長出更多同理的能力,也讓自己喘口氣。
- 自我肯定,允許自己的不完美:我沒達到你期盼的目標,不代表我就是個失敗、不值得被愛的人,有時提醒自己放下那些已被內化的高標準與不合理的要求,回頭找尋上一次讓人感到自得與放鬆的時刻,是什麼時候,而當時的我又是什麼樣的樣貌?你會發現原來頂著素顏,邋遢頹廢地跟姐妹們一起酒醉到天亮,我們仍不減對彼此的關心,工作面試的失敗與不如意,先生也不在意,而仍能好好的帶你到夜市大吃一頓便宜晚餐。這些不帶評價的關係,也是一種無條件的愛,告訴著我們,不需要完美,我也值得被愛。
我們心底可能也曾有個靜語,安靜乖巧的瑟縮在角落,感染著母親的焦慮,不知不覺中也踏上她的後路跟著否定自己,因此如果行有餘力,也請毫不吝嗇的回饋給我們大半輩子都在為別人辛苦與操煩的母親:「在我心中,你也很棒呀,不管兒子出不出色,女兒有沒有嫁個好老公,您都是辛苦的、值得被肯定的偉大母親,不是嗎?」